虞阳川

索尔从一片金碧辉煌中醒来，这曾是他最爱的色调，现在只觉得陌生。此时他的一只眼睛明亮广阔如一片汪洋，另一只却黯淡无神，不免令人可惜。他用色彩不一的眼睛扫视四周，心下一空：这里是阿斯加德。

但这并非他熟悉的阿斯加德，这里没有范达尔的高谈阔论声，也没有希芙豪爽的笑声，更看不见守备森严的侍卫。他已经察觉到了这是个梦，即便如此，他仍想继续前行。就算是只看看阿斯加德磅礴宏大的宫殿和高耸入云的山峰，对他而言也是奢侈的享受。况且，这里似乎并非只有他一人。他慢慢回落的心脏在看到那人时瞬间悬空。

大厅的台阶上坐着一个黑发碧眼的男孩，他肤色白皙，黑发一丝不苟地梳拢在后面，正紧紧依偎在一位温柔美丽的女人身旁，他们之间放着一本厚重的魔法书。

“母后！洛基！”没有回应。他只是个做梦的人，索尔悲哀地想，而他们是梦里的人。

神后芙丽嘉正柔声为男孩讲解一个魔法，男孩似乎极有天赋，他抬起手，口中轻吟，一道浅青色的荧光自他手心流泻而出，在他的指尖凝聚成一只通体幽绿的蝴蝶，翩翩而飞。洛基眼中闪着欣喜，兴奋地跳起来搂住芙丽嘉的脖子，在她的脸颊上吻了一口。芙丽嘉露出甜蜜的笑容，回吻了洛基的额头，然后示意他去跟上那只灵蝶。

灵蝶向索尔飞来，索尔情不自禁地想要接住它，却只感受到一阵虚无——灵蝶自他的身体穿过。一直跟在它身后的洛基却渐渐放缓了脚步，停在了索尔面前。难道洛基能看见我？兴奋只持续了几秒钟，就被索尔的理智打败了。但洛基好像真的能看见他。他微扬着头，直直地望着索尔湛蓝的眸，索尔缓缓蹲下，洛基的视线也随之下滑，紧追着那只海洋色的眸子。这片碧绿与海蓝之间的碰撞，在过去的一千多年里，不知道发生了几万几亿次，却从未有这一次的漫长与深远。索尔颤抖着伸出手，想去抚摸男孩的脸。

“索尔。”男孩轻声唤道。

索尔的手猛地一顿。他一直是一个勇士，是阿斯加德的守护神、地球的英雄。母亲的离世，父亲的消逝，朋友们的牺牲，洛基那几次或真或假的死亡，甚至阿斯加德的毁灭，都未能让他流下眼泪。

“看看看！我高贵狂野的男神！他脸上是什么！”火箭大声咋胡着。格鲁特应声抬头，一滴浊泪正顺着索尔的眼角滑下，他静静地看着那泪滑落到地上，便重新投入到游戏中去。“哦，可怜的家伙。”火箭又流露出他多愁善感的一面，“不知道他还能不能醒过来。”

“洛基。”索尔回应道。

“洛基——”索尔一震，连忙回头，一个金发蓝眼的少年自远处跑来，灵蝶正围绕着他上下翩飞。“洛基，咱们一块玩去吧。哎？这是什么？”少年伸手去抓灵蝶，每次都扑了个空。洛基露出俏皮的笑容，回头看向母亲，芙丽嘉满眼笑意，点点头表示今天的学习可以结束了。少年拉起男孩的手，双双向外跑去。

索尔静静地看着少时的他们。他明明已经知道了这是个梦，却仍奢望着梦里的人突然跳起来大叫一声：“It is me！”他眼一昏，眼前哪还是什么阿斯加德，分明是瓦尔哈纳。

索尔透过一层层迷雾一眼看到了躺在树下的成年的洛基，他走到树下，紧挨着洛基躺下，身下柔软的草甸让他无比想念。他睁着眼睛望着树上红透的果子，回想起他与洛基曾在无数个夜晚肩并肩地躺在一片草长莺飞中仰望瑰丽的星空。索尔渐渐阖上眼皮，就这样躺一会吧，他实在太累了。

锻造暴风战斧的熔炉喷出一阵阵热浪，烫的火箭大声叫唤着，而索尔好像没有知觉似的躺在地上毫无反应。格鲁特从游戏中抬起头，望着已经造好的战斧和昏睡着的索尔，他缓缓伸出一只手握紧两块斧子。

索尔感到有人在拽他，他想睁开眼睛，却发现这竟成了一件极困难的事。耳畔传来一阵熟悉的笑声，那种张狂又戏谑的笑声再不会有第二人了。他说，你还不打算醒吗，我的傻哥哥。

格鲁特猛地斩断了自己的手臂。

雷神醒了。